我們花了快二十分鐘才把美術教室收拾乾淨。大部分的女孩都已經先回去了,只剩我和那個痞痞的以及剛剛第一個跟小女孩問有沒有男朋友的女生。
當我把門上鎖時,痞痞的那個女生拍了拍我的背。
「以後妳我罩著,知道了嗎?妳這傢伙一看就是個禍害。」她突然對我說道。
我啊了一聲,完全搞不清楚她在幹嘛。
「我叫安思蓉,安全的安,思念的思,芙蓉的蓉。今年高三。」她接著連珠砲似的又吐了一串。「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宮……呃,那個……」 慘了,和剛才那個傢伙相撞時,我完全沒有看清楚她的長相,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啊!
「思蓉,妳竟然不知道她是誰啊?」正當我苦惱之際,安思蓉旁邊那個女生突然插嘴道:「就是高二那個大家都知道的藍婕呀!」
啊啊,對對對,那個藍婕大家都知道……等等,我沒聽錯吧?
我機械般地把頭轉向剛剛那位替我解圍的女生。
只見她對我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繼續說著,「藍婕,妳不用在意,思蓉她這人就是毒舌型,其實人很好的。」
藍藍藍藍藍藍藍……婕?!?!
繼剛剛警衛室發生的事後,我的腦袋又再次一片空白。
好樣的,我覺得如果被知道我現在得到了藍婕的身體——但是無法犯案——我一定會被全校男性拖去垃圾場那邊的老榕樹阿魯巴(註1)個一千次。
開什麼玩笑,藍婕,二年十九班四十二號,簡直是所有男生們心中的女神。儘管她的成績據說沒有很好,但卻不可否認她的才華——高一時她一口氣拿下了北市音樂比賽高中職組鋼琴獨奏第一名、全國美展高中職普通班組佳作,以及學校辦的北中青年文學獎散文類第二名。
最後再加上那令人嫉妒的容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生可以說是從學校正門排到了後面。
「欸,妳沒事吧?」安思蓉推了推我的手臂,把我從當機狀態拉了回來。
「啊,抱歉,」我大力地揉著額頭,趕緊找個話題。「妳們要走正門嗎?」
「沒喔,我跟曉薇要去側門,我們家都在學校附近。」安思蓉隨口答道。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指了指高二的教。「我還要趕去拿我的書包,剛剛趕過來這兒來不及拿,那就先失陪了。」
聽到我說自己是趕過來的,她們兩人一同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剛剛真是謝謝妳啊!」那個叫作曉薇的女生邊道歉邊對我行了一個九十度的禮。「還給妳造成麻煩了。」
「不會,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呀。」我擺了擺手,對她笑笑,在她驚訝的目光下快步離開了專科教室大樓。
✩
當我再次回到警衛室時,聽到裡面不斷發出一陣陣的抽泣聲。
我心裡頓時出現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麥擱哭啦!」警衛阿伯粗里粗氣地嗓音也傳了出來。「男子漢大丈夫——」
「就跟你說我不是男生啦……嗚……他一定……嗝……不知道、不知道把我的身體拿去幹嘛了嗚……」
我抽了下僵硬的嘴角,總覺得我在警衛阿伯面前的形象已經完全崩壞了。
在我踏進警衛室時,看到了一副詭異的畫面。
之前唸我的警衛阿伯一個人正不停地幫我的「身體」拍背順氣,而我的「身體」則靠坐在躺椅邊,拿著一張衛生紙用力地擤鼻子,那眼睛和鼻子已經紅到不能在紅了。而地上則充滿堆積如山的衛生紙團。
感覺我的身體好像被狠狠糟蹋了一番。
見我出現在門口後,警衛阿伯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趕緊站起來跟我說話。
「他喔……一醒來就哭個不停,一直說妳搶了他的身體,我知道學校後面有間看精神病的,十點關,快去快去。這少年郎一定是撞壞頭殼了。」說完匆匆忙忙地扶起藍婕,又從地上抓起一個帶子收得很短,後面還打了個蝴蝶結的學校側背包,套在了他的手臂上。
「這是他的書包,我剛剛幫他拿的。」警衛阿伯直接用推行李的方式把藍婕送出門外,連帶我也被趕了出來。
我抬頭看著那已經腫到不行的眼睛,搖搖頭,趕緊伸出右手食指點住他的額頭,把些許靈力注入他的身體中。
靈力也有讓人變得冷靜、理智的效果。
「冷靜下來了嗎?」我問道。
藍婕深深吸了口氣,來來回回喘了幾下後,點了點頭。
「喏,」我把我的書包遞給他,「妳的書包給我吧!」見他一臉不願意,我弩了弩嘴:「我可不想再看到妳用我的身體去破壞我的形象了,妳那書包可是綁了個蝴蝶結。」
「我先聲明,」我接過他的書包,嘖,這帶子拉得好短。「現在這樣的狀況也不是我願意的,但是藍婕,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我們只能去找方法解決問題,Okey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的聲音已經有點沙啞了。
「我剛剛去廁所照過鏡子了,」我把他的書包帶子調鬆一些。「妳那臉根本就是註冊商標,想要忘記也很難。」
「……是嗎?」在聽到我的回答後,感覺藍婕似乎發露出了一絲苦笑。
「總之,」我將雙手插進了百褶裙側邊的口袋。「我有個認識的人,他的店在北車那兒,應該能幫得上忙。走吧。」
✩
「臺北車站,轉乘藍線、臺鐵、高鐵及機場捷運(註2)的旅客,請在本站換車。」
在捷運機械式的女提示聲響起後,我和藍婕兩個人隨即走出車廂,混入熙來攘往的人群之中。
剛剛在捷運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交談,我想對於藍婕來說,交換靈魂這件是還是難以接受吧,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家。
當我還陷入在沉思之中時,藍婕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我們要走哪個出口?」他的聲音已經恢復正常,看來情緒也完全穩定下來了。
「哦,出口啊,妳待會就知道了。」我指了指電扶梯旁邊,專門給殘障人士使用的慢速電梯。
他眉頭一皺,不解地問:「幹嘛搭電梯,那很慢耶。」
「所以我不是說了嘛,妳待會就知道了。」轉頭看向他,我對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要用我的臉笑得那麼猥褻。」
我的笑容頓時僵在那兒。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沒好氣地說。「剛剛又是誰用我的臉哭得那麼淒慘,還好意思說我?」
「噗哧。」只見他舉起右手摀住了嘴巴,笑了出來。「你這人還挺有趣的嘛,剛剛在警衛室時我還以為你很嚴肅欸。說出那種『只能去找方法解決問題』的話。」
拜託請不要做出這麼女性化的動作好嗎?我的形象,形象!
「笑吧笑吧,看妳進電梯後還笑不笑得出來。」我邊說邊按下電梯的上樓按鈕。「剛才還一副病懨懨的,現在怎麼生龍活虎了?」
「那是因為驚嚇過度好嗎?」藍婕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覺得一醒來看到自己的身體完全變了個樣很嚇人嗎?」
「是很嚇人。」我同意。「不過妳那麼晚在專科教室幹什麼啊?今天中秋節不待在家裡烤肉吃月餅,來學校幹嘛?」
「那你來學校幹嘛?」她反問。
「拿上禮拜實驗資料的,要寫報告。」我隨意地說道。「本來是打算晚點回家寫的。」
「哦,」她指指我的額頭,「我的髮夾放在音樂教室了。」見我想伸手去摸,馬上又補了一句:「別用你的鹹豬手摸我的頭。」
「這也是妳的手吧?」
「但是現在被你控制了。」回得理所當然。
在我們互相拌嘴之際,電梯的門「唰」地一聲打開了。
「好,進去以後,抓緊旁邊的欄杆,知道了嗎?」我跨進電梯時好心提醒了藍婕。
「蛤?」很顯然,他沒有抓到我這句話的意思。
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左手抓穩電梯的鐵製扶手後,右手直接往樓層按鈕面板最上方那個緊急按鈕按下去。
「你在幹嘛——」孩子,太遲了。
下一秒,整臺電梯直接就往上爆衝。
我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藍婕,心裡則是滿滿的同情,呃不對,是對我的身體滿滿的可憐。
接著電梯忽然緊急煞車。
「抓穩咯!」我對著藍婕大喊。「最刺激的部分要來了!」
「什——」「麼」字還沒說出口,電梯竟直直往前衝了出去。藍婕整個人又「砰」一聲往後撞上電梯的牆壁上。
喔喔,感覺好像很痛。
不過這樣還沒結束,這臺電梯彷彿變成了一臺跑車在國道上狂奔,還會自動轉彎勒。
這趟瘋狂的旅程終於在經過七次急煞、十二次轉彎、藍婕撞了九次牆壁以後慢慢停了下來。
而我身旁的藍婕已經倒地不起,雙眼呈蚊香狀,口吐白沫了。
電梯的門在象徵到達的「叮咚」提示聲響起後,向兩側退了開來。
「浩斌哥——」一道淒厲高亢的的女聲響起,接著我便感覺到腹部遭到了重擊,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註1:阿魯巴,指的是在臺灣的高中生(尤其是男學生)間曾流行一時的惡作劇遊戲。通常由數名學生將其中一名男學生合力抬起,以該名學生的**部位撞擊大樹等柱狀物。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註2:捷運,即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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